[谁可以解析一下陈寅恪先生的这首诗] 陈寅恪先生

这是两首诗吧。

前一首:

《丁亥除夕作》

杀人盈野复盈城,谁挽天河洗甲兵。

至德收京回纥马,宣和浮海女真盟。

兴亡总入连宵梦,衰废难胜饯岁觥。

五十八年流涕尽,可能留命见升平。

这首诗写于丁亥年即一九四七年大年三十。

他没有用公历纪年,也没有用民国纪年,而是用传统纪年。

难道这是老学人的别有用心?我记得鲁迅有一首反战诗,也不用民国纪年,也不用传统纪年,而是用公历元旦作题。

莫非二人异曲同工?

除夕是中国人真正的过年,在除夕之晚,一家人要团聚烧火烤火过大年。

这一习俗最讲究的是团团圆圆。

作为历史学家的他,雅兴一来便作诗。

但诗人想到的不是一家之团圆,而是一国之升平。

诗人以历史为鉴,从战国孟子反战之语“杀人盈野”,看到现代的杀人盈城,浓缩反战诗人杜甫之句“洗甲兵”来抒发自己的渴望。

再联想到唐代安史之乱为祸八年以及政府军喊少数民族回纥人进城烧杀掳掠,暗喻当时的战祸频仍,然后以北宋徽宗二帝被废,中国南北分治,暗写当下动荡之时局。

接着再化用元代诗人经典名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揭示兴衰废亡都是老百姓受苦受难。

其历史的纵深度与深厚度都是叹为观止的。

最后,从自己五十八年人生历程切入,一句流涕尽,有几多辛酸几多痛楚,真让人不寒而栗。

甲午海战、义和团、八国联军入侵、武昌起义、北伐、军阀混战、国共内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都发生在这五十八年中。

哪一次不让人痛心疾首。

其中个人所受的苦难罄竹难书,国家所受的苦难罄竹难书。

所幸的是,诗人凭他的直觉和敏感,嗅到了太平的气息。

知道自己这条老命有可能见到太平盛世歌舞升平,他这个年过得很有希望。

整个诗的基调是忧患的,是厌战恶战反战的。

虽说我们不知道他所说的升平世界由谁带来,但其向往和平向往太平的情感掺和在诗中,这个除夕,无疑是一次精神大过年。

战争这个凶“年”即将过去,这可是很令人欣喜的。

后一首:

《〈广雅堂诗集〉有咏海王村句云:“曾闻醉汉称祥瑞,何况千秋翰墨林,”昨闻客言,琉璃厂书肆之业旧书者悉改业新书矣》

迂叟当年感慨深,贞元醉汉托微吟;

而今举国皆沉醉,何处千秋翰墨林。

诗题引张之洞“咏海王村诗”,别有深意,此处“海王村”中的“海”,意在引出“海甸”,即清华大学所在地,引张之洞诗“曾闻醉汉称祥瑞,何况千秋翰墨林,”此处借“醉汉”暗指冯友兰,“称祥瑞”,指迎合新时代。

两句意为反讽,这些大学教授直是糊涂。

“昨闻客言,琉璃厂书肆之业旧书者悉改业新书矣”,“琉璃厂”是旧书肆所在地,此处指当时的清华大学,“琉璃”即有“华”之意。

意谓冯友兰等知识分子放弃了独立性,开始“业新书矣”,其实上世纪五十年代,琉璃厂书肆并没有卖过新书,足证陈诗别有所指。

“迂叟当年感慨深”,是陈自我感慨,“贞元醉汉托微吟”,此处“贞元醉汉”指冯友兰。

冯友兰作于1937至1946年间的著作称为“贞元六书”。

“托微吟”似指陈当年给冯著写过两篇赞扬的审查报告

引用资料:

陈寅恪《丁亥除夕作》所作时间与诗意考——卢英宏

陈寅恪诗笺释三则——谢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