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山海经·孟夏草木长的作品鉴赏]读山海经孟夏草木长

读山海经·孟夏草木长的作品鉴赏

一起先从良辰好景叙开,结穴到“得其所哉”的快乐。

“孟夏”四月,是紧接暮春的时序。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到四月,树上的杂花虽然没有了,但草木却更加茂密,蔚为绿阴。

“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扶疏”便是树木枝叶纷披的样子,陶氏山居笼在一片树阴之中,这是何等幽绝的环境。

鸟群自然乐于到这林子中来营窠。

“众鸟欣有托”一句,是赋象。

然而联下“吾亦爱吾庐”之句,又是兴象——俨有兴发引起的妙用。

“欣托”二字,正是“吾亦爱吾庐”的深刻原因。

不是欣“吾庐”之堂华而宅高,而是如同张季鹰所谓:“人生贵得适意尔”。

渊明此时已弃“名爵”而归来,于此“衡宇”中,自可“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

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

”他已感到今是昨非,得其所哉。

“吾亦爱吾庐”,平平常常五个字,饱含有欣喜之情和无穷妙理。

诗人推己及物,才觉得“众鸟”“有托”之“欣”。

故“众鸟”一句,又可视为喻象。

比较诗人自己的“万族各有托,孤云独无依”二句,“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更能反映陶渊明得到心理平衡的精神状态,“观物观我,纯乎元气”,颇有泛神论的哲学趣味,大是名言。

紧接诗人就写“吾”在“吾庐”的耕读之乐及人事关系。

“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二句值得玩味的,首先是由“既已”、“时还”等钩勒字反映的陶潜如何摆放耕种与读书之关系。

耕种在前,读书其次。

这表现了诗人淳真朴质而富于人民性的人生观:“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

孰是都不营,而以求自安,开春理常业,岁功聊可观。

晨出肆微勤,日入负耒还。

”“但愿长如此,躬耕非所叹。”

热爱生产劳动,正是陶渊明最可贵的品质之一。

到孟夏,耕种既毕,收获尚早,正值农闲,他可以愉快地读书了。

当然他还不是把所有的时间用来读书,这从“时还”二字可以体味。

然而正是这样的偷闲读书,最有读书的兴味。

关于陶潜是否接待客人,回答应是肯定的。

他生性是乐群的人,“昔欲居南村,非为卜其宅。

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便是他的自白。

《宋书·隐逸传》则云:“贵贱造之者,有酒辄设。

”但如果对方有碍难而不来,他也不会感到遗憾。

这种怡然自得之乐,比清人吴伟业《梅村》诗句“不好诣人贪客过”还要淡永。

读者正该从这种意义上来理解“穷巷隔深辙,颇回故人车。

”这里,诗人信笔拈来好句,无意留下难题,使后世注家有两种完全对立的解会。

一种认为这两句都为一意:“居于僻巷,常使故人回车而去,意谓和世人很少往来”;另一种认为两句各为一意:“车大辙深,此穷巷不来贵人。

然颇回故人之驾,欢然酌酒而摘蔬以侑之。

”无论哪一说,都无害渊明诗意。

但比较而言,后说有颜延之“林间时宴开,颇回故人车”参证,也比较符合陶潜生活的实际情况。

盖“独乐乐,不如与人乐”也,虽然“门虽设而常关”的情况也有。

如从“次写好友”一说,则以下就是写田园以时鲜待客,共乐清景了。

“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二句极有田园情趣。

农村仲冬时酿酒,经春始成,称为“春酒”,初夏时节,正好开瓮取酌。

举酒属客,不可无肴。

诗人却只写“摘我园中蔬”,盖当时实情有此。

四月正是蔬菜旺季,从地中旋摘菜蔬,是何等新鲜惬意的事。

而主人的一片殷勤欣喜之情,亦洋溢笔端。

“欢言”犹“欢然”。

“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乃即景佳句,“微雨”“好风”的“好”“微”二字互文,即所谓和风细雨。

风好,雨也好,吹面不寒,润衣不湿,且俱能助友人对酌之兴致。

在很容易作成偶句的地方,渊明偏以散行写之,雨“从东来’、风“与之俱”,适见神情萧散,兴会绝佳,“不但兴会绝佳,安顿尤好。

如系之‘吾亦爱吾庐’之下,正作两分两搭,局量狭小,虽佳亦不足存”,盖中幅垫以写人事的六句,便见“尺幅平远,故托体大”。

诗人就这样次第将欣托惬意、良辰好景、遇友乐事写足味后,复落到“时还读我书”即题面的“读山海经”上来,可谓曲终奏雅。

“泛览周王传,流览山海图”,虽点到为止,却大有可以发挥之奥义。

盖读书,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方式。

一是出于现实功利目的,拼命地读,由于压力很大,有时得“头悬梁,锥刺股”,可名之为“苏秦式苦读”。

一是出于求知怡情目的,轻松地读,愉悦感甚强,“乐琴书以销忧”、“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辄欣然忘食”,可名之为“陶潜式乐读”。

陶渊明“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经”,虽读经书,已有“乐读”倾向。

而在归园田居后,又大有发展。

这里读的就不是圣经贤传,而是《山海经》、《穆天子传》。

《山海经》固然是古代神话之渊薮,而《穆天子传》也属神话传说。

它们的文艺性、可读性很强。

毛姆说:“没有人必须尽义务去读诗、小说或其它可以归入纯文学之类的各种文学作品。

他只能为乐趣而读。”

可以说陶潜早就深得个中三昧。

你看他完全不是刻苦用功地读,也不把书当敲门砖;他是“泛览”、“流观”,读得那样开心而愉快,读得“欣然忘食”——即“连饭也不想吃”。

从而感到很强的审美愉悦。

同时,他有那样一个自己经营的美妙的读书环境,笼在夏日绿荫中的庐室,小鸟在这里营窠欢唱,当然宜于开卷,与古人神游。

他的读书又安排在农余,生活上已无后顾之忧。

要是终日展卷,没有体力劳动相调剂,又总会有昏昏然看满页字作蚂蚁爬的时候。

而参加劳动就不同,这时肢体稍觉疲劳,头脑却十分好用,坐下来就是一种享受,何况手头还有一两本毫不乏味、可以消夏的好书呢。

再就是读书读到心领神会处,是需要有个人来谈上一阵子的,而故人回车相顾,正好“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呢。

“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二句是全诗的总结

它直接地,是承上“泛览”“流观”奇书而言。

孟夏日月几何?就是人生百岁,也很短暂。

如何可以“俯仰终宇宙”呢?此五字之妙,首先在于写出了“读山海经”的感觉,由于专注凝情,诗人顷刻之间已随书中人物出入往古、周游世界,这是何等快乐。

就陶潜有泛神论倾向的人生哲学而言,他本来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精神上物我俱化,古今齐同,这是更深层的“俯仰终宇宙”之乐。

就全诗而言,这两句所言之乐,又不仅限于读书了。

它还包括人生之乐,其间固然有后人所谓“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的安于所适的快乐;是因陶潜皈依自然,并从中得到慰藉和启示,树立了一种乐观的人生态度的缘故。

在传统上,是继承了孔子之徒曾点的春服浴沂的理想;在实践上,则是参加劳动,亲近农人的结果。

是一份值得重视的精神遗产。

虽然不乏要言妙道,此诗在写法上却纯以自然为宗。

它属语安雅,间用比兴,厚积薄发,深衷浅貌,在节奏上舒缓适度,文情融合臻于绝妙。

故温汝能《陶集汇评》有云:“此篇是渊明偶有所得,自然流出,所谓不见斧凿痕也。

大约诗之妙以自然为造极。

陶诗率近自然,而此首更令人不可思议,神妙极矣。”